记住本站地址：【生生世世小说】
https://www.3344book.cc/最新VIP章节免费阅读！
陶蓁被一个丫头带到冰窖门前时, 虽未瞧见洪三，可并未独自等待多久。很快她就遇上了洪三的丫头鸿雁。
她说要取冰, 鸿雁说好的, 并安排了一位大厨房的厨娘为她带路。双方简明扼要，她倒是未料到自己是被调虎离山了。
此时她披着一件棉衣, 行走在大户人家的冰窖里, 确然有几分激动。
对于一个厨子来说，没有什么能比冰窖更有吸引力。
如若她能有一个冰窖, 首先她就能推出许多分部位售卖的吃食，比如卤鸡爪、卤鸡珍、鸡翅鸡尖。剩余的其他身体部件，就能存放着以后做。便是说的奢侈一点，做一道炭烤驼峰, 也用不着现杀几十头骆驼后仅留下驼峰, 却将其余的骆驼肉全丢弃。
跨季节菜蔬自不必说。等五柳村第一批玉米种出来, 把新鲜玉米粒剥下来冷冻，到了冬日拿出来还是新鲜多汁, 炒食、煮汤都好的很。
更重要的是, 她再也用不着担心肉食变质而不敢大批量采买, 肉食的成本就能降下来。
自然，用冰的支出能让她立刻投奔丐帮要饭去。就连衙门对面的逍遥楼也没有冰窖呢。
尽管明知是奢求，她还是向身边的厨娘询问：“这冰窖的冰都只是用于府上？有没有旁人家的吃食放在贵府中保鲜？”
厨娘是个热心人, 一下子热心的笑出来：“保什么鲜哟，府中的吃食、食材用不完，丢了便是, 改日再采买新鲜的。这冰窖只供府上自己用冰，不管哪家的菜蔬肉食都是进不来的。”
陶蓁一下子被这泼天的富贵梗住。
真真是浪费。
冰窖皆挖在地下，要提前打了冰模子，在隆冬之时将干净水倒进模子，结冰之后楔出来一块块摞进冰窖中，等着夏日开始使用。
按照不同用途，冰块有大有小，方便取用。
时已临秋，经过整个夏日的用度，冰窖已空了泰半。堆放在前头像炕墙大的冰砖已用尽，堆放在后面的脸盆大的冰砖还有一些。
尽管如此，这冰窖的温度也依然很低。
陶蓁望着这空了大半的冰窖再次叹息，空着也是空着，这时候要是能拿来保鲜菜蔬肉食真真是再合适不过。
她指了一块圆盆冰，厨娘立刻用干净小棉被包好，又挑着气死风灯送她回了地面。
顺着来路回到洪三的院落时，院里除了一众下人，阿井的身边还多了个身材极其肥硕的男人。
男人站在阿井身边，正在同他研究藤筐里的天鹅。
“这是鹰，是白鹰。来人啊，快替本将军喂鹰。”
他边上候着的是个小厮，摘了一片草便投向藤筐，“将军，鹰吃了鱼。”
“胡说，本将军看得清清楚楚，这鱼掉在了鹰脚下，一口都没吃，你竟然将本将军当傻子哄！”男子生气，转回头问阿井：“你说，鹰吃没吃鱼？”
阿井并不理他，将看鹅的目光移开，瞧见陶蓁正从门里走进来，连忙迎上去，从她手中接过包着棉絮的冰块，先掀开棉絮往里头看了一眼，方悄悄同她道：“他是个大傻子！”
未成想男子的耳朵有些灵，笨拙的身子挪过来，指着阿井道：“你才傻，本将军不知多聪明。”他将手指向藤筐，“那若不是鹰，你说是何物？”
陶蓁看看眼前的胖男人。虽胖，面皮倒是被撑开，饱满多汁又白净，看上去像是十八｜九岁。衣着极其华贵，发髻上还戴着玉冠，又在这外男不该前来的内宅里出现。这怕是洪家自己人。
只是这指“鹅”为“鹰”的行径，再看看那略带孩子气的模样，她简直太熟悉了。
这怕不是个傻子吧？洪家的什么人是傻的？
他身边的小厮倒是机灵，连忙哈腰道：“小的是‘聪能’，这是我家二公子，与三小姐最是亲厚，常来三小姐院中玩耍。”
下人之名常常寄托着主子的某些愿望，洪二的小厮叫聪能……看来这洪二果然傻了。
她对洪三莫名表现出的对她的善意，忽然有了些恍悟——大家都是傻子的家眷，不自觉就会抱团取暖。
洪二公子并无社交的自觉性，跟着阿井要往小厨房去，“不是鹰是什么鸟儿？大翅膀的就是鹰。本将军见过鹰。”
阿井将冰块放进盆里，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站在窗前等着陶蓁进来。见洪二满嘴乱说，不由便怀着些智商上的优越性，强调道：“是鹅，是大鹅。”
洪二不服：“你说是大鹅，你唤它一声，看它答应吗？”
阿井果然张嘴唤道：“鹅——”
“嘎。”鹅叫。
洪二吃惊：“它竟真的应了，本将军也来。”他也出声唤道：“鹰——”
那鹅本时不时要叫一声，偏偏这时候却又安静了。
“你太厉害了！”洪二对阿井满眼的崇拜，“果然是鹅呢。”
他立刻指挥聪能：“快喂鹅吃鱼，莫让它饿着。”
聪能估计重施，又从花坛边上摘了一片草叶丢进藤筐，“公子，鹅吃了鱼呢。”
洪二便满意的点点头，“好，吃了鱼就好，继续给它钓。”
陶蓁有些忍俊不禁，满院的丫头婆子们倒是司空见惯，无一人跟着看热闹。
锅中的卤汁咕嘟咕嘟，再添几根细柴。两刻钟后，院中香气更甚，连外头经过的下人都被吸引进来。
一个有些姿色的媳妇子端着个红漆盘，在院门口探头探脑，笑问：“三姑娘究竟做的何种吃食，竟如此之香？”
她说归说，第一眼却看向蹲在花坛边的阿井。
此时洪二正跟在他身边，絮絮叨叨说着许多傻话，什么他常常同太上老君下棋，什么嫦娥姑娘夜夜与他相会。
阿井并不理会他，一心一意的观察着花坛中的鲜花哪支开的更鲜艳。
院中人忙忙碌碌，没有人搭理那媳妇子。
媳妇子手中的红漆盘里端着几盘精致点心，虽不是什么青蛙、鸟儿的造型，可做成仙桃、雪梨的模样也有几分诱人。
她被人冷落，并不气馁，又笑道：“我今日看看可有口福，能跟着三姑娘混些吃食……”话毕便抬腿要进门。
“慢着，”这院中的管事妈妈当即喝道：“阖府上下忙成一锅粥，你倒是闲的串门。”
媳妇子腰板一抬：“是夫人得知三姑娘此处来了贵客，让我送些吃食过来。”
妈妈见她抬出夫人的名头，便板着脸上前，一把接过红漆盘，“既是夫人赏赐，老奴便替三姑娘收了。你去吧……”话毕转身便走。
媳妇子眼睁睁看着妈妈端着盘子进了院里，却并未将红漆盘送到那阿井身边，只往窗台上随意一放，便又去忙碌。
“这……”媳妇子着急，正要再厚着脸皮跟进去，身后一阵脚步声传来。她忙回首，却是三小姐带着两位闺中好友，那两位小姐又各自有丫头相伴，一时人群庞大，迅速前来。
她一下子慌了。
她敢搬出自家夫人的名义前来送点心，打的主意便是，那傻子出身市井，身份卑微，纵是用了点心腹泻出丑，也无人去关心。
现下还来了外客，莫说哪位娇贵的姑娘，纵是陪伴的下人用了点心出了丑，根本不用查，只需一提便会知晓是洪夫人相送……
眼前一堆人无人将她放在眼中，瞬间便经过她眼前，前后进了院里。
她再也忍不住，连忙跟在身后进了院中，趁人不备，端起红漆盘便走。
一直等到顺利出了院门，顺着前路拐个弯，确保无人发现她，她这才长长吁了口气。
还好没又让旁人错吃，可是，这接着又该想什么法子呢？
洪三的院落里，新来的两位富贵小姐围着阿井看稀奇。
都是熟面孔，曾经和洪三一起去卤味摊上光临过好几次。
只之前将阿井当成正常男人看，现下知晓他竟然是个傻子，看待的眼光与心态便多了猎奇。
看看阿井，再看看洪二，每个人用心中的一杆秤量出了结论：原来这世上，傻子和傻子之间也不能同日而语啊。
洪三站在小厨房的窗前同陶蓁搭话：“那是我二哥，你觉得，他有望出息成井哥哥那样的吗？”
“洪三小姐数次高看我，到底打的什么主意？”陶蓁不答反问。
洪三笑一笑，到了此时也便不遮掩：“一来，想给我家二哥寻个能说上话的朋友，井哥哥同他病情相当，正正合适。我二哥平日要么常年被关在府中无趣的紧，要么偷偷溜出去胡乱闯些祸……人生没朋友，实在可怜啊。”
陶蓁听得腹诽。这还只是一来，胃口还不小。
“二来，”洪三嘿嘿一笑，“听闻吕神医很卖你的面子，我想通过你的手让吕神医帮我二哥瞧瞧，他的傻病还有没有得治。”
陶蓁没想到这位当妹妹的如此操心她二哥。她不置可否，等着这位少女继续说个“三来。”
“三来，也想向我的手帕交们显摆，我竟然撞上了陶家的人呢。我这两个姐妹都已经知道了你呢。”
那两位姑娘便趁机上前。
“陶姐姐，传闻里说你同官媒大战了三百回合，最后一菜刀把官媒砍得吐血，可是真的？”其中一人问。
“听说你养了一头神驴，官媒去你家门前堵你时，是你那头神驴带着你的书信四蹄狂奔，一路去寻了府尹？
陶蓁不由扶额。
她倒是未曾料到，她的事情在坊间传播度这般广。更未料到，经过一番添油加醋，事情的真相越发夸张离奇。
尤其是，张三这位丐帮五袋长老在这传说中竟然化身为一头驴……也不知他若听此谣传言，会是怎样的表情。
“那都是谣言，哪里有那般夸张。”她随口搪塞，忖着时间差不离，转身去掀开锅盖，开始将卤鹅捞出。
两个锅里分别是两种滋味的卤鹅，下锅前只一分为二各自录制，捞出后并不切块，要等放凉后将两片重新斗在一起。
洪三盯着她的动作慢慢记忆，口中不停在问她：“你可能向吕神医引荐我二哥？求你了陶姐姐，只需要让二哥恢复的同井哥哥一般，也能有人心甘情愿的想嫁给他，而不是看上洪家的权势，就够了。”
陶蓁心道，她也不是心甘情愿嫁阿井的呀，只不过是情急之下的利用。哪个正常女人愿意嫁给一个傻子呀，这单纯的洪三也太高看她的道德水平了。
她随口道：“吕神医也不是我家的人，他愿不愿意医治，我哪里能拍胸脯保证。待有机会我先问过他，再给你答复。”
洪三便不再纠缠她，只叹了口气道：“希望吕神医能再卖一回你的面子。”
一个厨用簸箕兜着两块卤鹅，齐齐搁在了盛着冰块的木盆上方。底下冰块消融，凉气上升，经过温热的鹅肉，渐渐便白雾腾腾，多了几分仙气。
几位原本秉着“君子远庖厨”的娇小姐“哇”的一声凑在窗前，叽叽喳喳道：“这回看起来和在夜市上的很是不同，是什么滋味的？”
鹅的正面是不能破坏，她从辣卤和甜卤两片鹅肉中间的刀茬部分各切下几片鹅肉放在白玉盘中，在鹅肉边上分别舀上两勺不同口味的料汁，顺着窗棂递出去：“先尝尝。”
便有丫头接了，伺候几位小姐品尝。
此时肉还未完全凉下来，口感还不够酥嫩。三位小姐各自尝下来，却连连赞叹：“原来陶姐姐是要做双味拼盘，比你在夜市摊上的滋味还要美味。”
那是自然，夜市上的卤味那叫“批量生产”，现下的叫“手工精作”，用的还是天鹅，每一片肉都被精心对待。
其中一位姑娘最近受着洪三的撺掇，频频往各家去做客，帮她打听竞争对手的消息。姑娘品尝过，思忖了好一阵，方迟疑道：“洪姐姐今日参赛的菜色也好，可还有一人也好，两厢里竟然不分伯仲。”
洪三一下子紧张起来：“谁？你尝过谁的菜还这般好吃？过去的比赛我场场输，今日必须一人独得第一。”
“便是梁家嫂嫂的表妹，王芸儿，她准备的一道菜也是卤味，据说一位宫里的老御厨才从京城回来，王芸儿花重金请去教她。我去尝过，滋味极好。”
“梁家，又与梁家有关！”洪三愤愤，“哪里都有梁家，祖母就不该请她赴宴。她表妹也是做卤味，这是专门同我打对台吗？”
陶蓁问那位姑娘：“她的卤味用的何种肉？可拌有菜蔬？能明显尝出来或看出来的佐料又有什么？”
那姑娘却是个只吃不问的，好一阵才终于想起来一点消息：“说是用的鹿肉……”
用鹿肉做卤味……陶蓁有些费解。
曹雪芹的《红楼梦》中多次描写了贾家豪门每到冬日便常烤炙鹿肉的场景，便是因为鹿肉肉质鲜嫩、偏瘦、经络少，在烤盘上只需两个翻面就可食用。外皮遇热收缩，把里面的肉汁包裹住，入口既化，极为鲜美。
为何鹿肉总在冬日烤炙，那是因为鹿肉纯阳，性热、味甘，只有在冬日食用才不易上火，若日常食用，更适合需补阳之人。
现下才是夏末秋初，正值燥热时，纵然卤味是凉吃，可若遇上体质敏感之人，食用两三片便会口干舌燥、甚至是口舌生疮。
还有，鹿肉鲜嫩易熟，若用来做卤味，煮制时间长虽会入味，可肉已煮散，卖相不好。煮制时间短，咀嚼时口感合适，可却未入味。
在宫中多年的老御厨，按理来说时刻都在揣摩贵人的口味，在这些细节方面最是得心应手，怎会执著于用鹿肉呢？
鹿肉虽不常见，那也是针对平民来说。对于权贵，鹿肉简直不值一提。若说要用鹿□□现稀奇，却大可不必。
此时洪三已气急，她二哥却正在鹅笼前学着天鹅“嘎嘎”个不停，比鹅叫的欢快多了。她被吵的越发焦躁，上前冲着她二哥怒道：“哥哥，我都要输了，你还高兴的紧。”
洪二终于闭了嘴，挪动臃肿身子上前，本是要去安抚阿妹，脚下却一滑，眼看着就要摔下去。
他的小厮聪能眼疾手快，抢先往他身前一垫，但听“嘭”的一声，洪二重重倒在了聪能身上。
“啊”的一声，下头的聪能一声惨叫，翻了白眼。
场面立时混乱。
一伙儿人七手八脚去扶二公子，却沉重难扶，还是阿井上前一把将人拽起。
另一伙人着急慌忙去看聪能。
洪三着急道：“二哥可摔伤？要不要替聪能唤郎中啊？现下这般乱，哪里能立刻就寻来郎中！”
另外两位娇小姐躲在一旁抚着胸口：“真吓人。”
陶蓁上前蹲在昏厥了的聪能身畔，纤纤手指一探，便发狠的掐上了聪能的人中。
短短几息，地上的人“咻”地出了气，幽幽睁开双眼，说的第一个字便是：“疼。”
在场众人纷纷松了口气。
没死。
今日府里宴请的好日子，可千万不能出人命啊。
聪能摇摇晃晃从地上起身，扑上一旁的石桌，端起一壶凉茶顿顿顿顿往脑袋上倒。
待将满满一壶都倒光，他的脑袋终于恢复清明，后怕的说了声：“主子险些将小的压扁。若今日真压扁了，我那老子娘得哭死。”
二公子闻言，甚为失望，“好想看你娘哭死，本将军还从未见过。”
聪能：“……”
陶蓁心中倏地灵光一闪。
原来如此。
用去火的药材熬水浸泡，就能拔去鹿肉中的火气。
再将熬煮好的鹿肉大力压制，能让它肉质不松散，可咀嚼起来依然鲜嫩。便同后世的合成牛排一个道理。
此时门口站了个婆子，恭敬道：“三小姐，前头已快开席，老夫人唤着你快去呢。”
陶蓁看着依旧郁郁的洪三，同她道：“我已经有对策，你自去做准备。”
“真的？”洪三重又燃起了希翼，“我能独得头筹？”
“旁的几道菜究竟是什么，我尚不知，不好夸海口。那鹿肉卤味，手法虽高明，我却不怕。”陶蓁恢复了信心，“你先去换衣裳，应对之法我再细细同你分说。”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