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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过天晴，浓雾消散，整座奉泽庄沐浴在阳光之下，水露清亮。
梅园花架藤绿如荫，京墨端坐其下，手捧书册，埋头细读。
郝瑟翘脚坐在对面石凳上，一边磕着瓜，一边好奇问道：
“书生，这册你已经看了三天了，到底上面写了什么，你看得这么入迷？”顿了顿，突然双眼一亮，“莫不是奉泽庄的账册？”
“是名册。”京墨合起册，横了郝瑟一眼。
“名册？”郝瑟一头雾水接过册翻开一看，嘴里的瓜立时掉到了地上。
册最后一页上分明写着“空语道长”、“方璞络”以及“止观和尚”三人的名字。
“这、这难道是……”郝瑟咽了咽口水，一脸紧张看向京墨。
“这是吕齐锐因舒公的要求而列出来的名册，上面记录了那四十八人的姓名、门派和来历。”京墨轻叹一口气，“舒公用罢，小生便借来看了看。”
郝瑟慢慢合上名册，叹了口气，又将名册递还京墨：“书生，你要这些册作啥？”
“小生只是有一事想不通。”京墨双目微眯，“这世间，但凡是人，必有私心，可为何奉泽庄的这些家仆，却能为了自家的主人，竟然可以不顾法纪、不顾天道、尽数沦为挖心杀人的帮凶，甚至不惜赔上自己的性命……这岂不是很反常？
“难道……又是什么控制人心的药物所致？”郝瑟推测。
京墨摇了摇头：“的确是控制人心，但却不是什么药物，而是——这本名册。”
“哈？”郝瑟惊呆。
京墨扬起手里的名册：“这名册记载的四十八人，有五名是奉泽庄的护卫，余下的四十三人皆是奉玉竹信而来的江湖客，小生前日去查过那五名护卫的来历，发现而这五名护卫，也并非家生，而是从外请来的江湖佣客。”
“所以，这四十八人都是来自奉泽庄的外人？”郝瑟问道。
京墨点头。
“死的都是外人……而家生的家仆却都变成了帮凶……这意味着什么？”郝瑟摸着下巴喃喃自语。
“或许就如吕齐锐所说，这四十八颗心脏的人选要求很高，要么是命格，要么是身体、要么是武功……”京墨想了想，又摇了摇头，“但是奉泽庄近百名家仆，却连一个符合条件的都没有，这只怕太巧了吧……”
“啥意思？”郝瑟皱眉。
京墨嘴角泛出冷笑：“为何不用那些家仆的心脏，小生推测，原因有二：第一，家仆符合条件的心脏不多，第二，还要利用这些家仆做挖地道、作伪证，帮凶杀人！”
郝瑟嘴巴慢慢张大。
“若是吕盛丛真的取了某些符合条件家仆的心脏，即便真是忠心不二的死士，恐怕也会心寒，从而叛逃而出，可若是只杀外来之人，就大大不同了。”京墨挑了挑眉。
郝瑟恍然：“那些家仆会觉得，庄主纵使为了自己的儿，也绝不会伤害伤害奉泽庄的人，定会感动万分，更加忠心……”
“这只是其一，其二是——恐惧！”京墨双眸狐光闪动，“吕盛丛挖心杀人的做法，骇人听闻，他们心恐惧，若是不按自己主人的命令行事，下一个死的也许就是自己，加之这些家仆都是家生，世代伺侍奉泽庄庄主，就如同依附在奉泽庄这棵大树上生存的藤蔓，离开奉泽庄便无法存活，所以……更加死心塌地……”
郝瑟目瞪口呆。
“在极度恐惧的支配下，吕盛丛的不杀之恩，就如同神佛一般的宽忍和慈悲，这些家仆逐渐变得盲目和尊崇……”京墨抬眼看向郝瑟，嘴角勾起残酷笑意，“就如同被驯养了一般。”
“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郝瑟一屁股坐在了石凳上，愣愣道。
“什么？”京墨眸光一闪。
“在，在我的家乡，一种心理扭曲疾病的名字……”郝瑟咽了咽口水。
“心理疾病？”京墨点头冷笑，“的确，就像是得了另一种心疾。”
院内渐渐沉默，只能听到林间嘈杂的蝉鸣之音。
郝瑟长吁一口气，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四下望了望，压低嗓音：“书生，此事……咱们还是别告诉尸兄和舒公了，尤其是舒公……”
“小生自然不会说……不过……”京墨顿了顿，目光却透过厚厚的院墙，射向了梅园之外。
而此时院墙之外，一道藕白色的身影定身而立，手紧攥玉扇，沉默不语。
身后一道流云青衫上前，哑声道：“舒公，阿瑟说我们没听到，我们就没听到。”
舒珞身形一顿，回头，望着身后那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嘴角勾起弧度，轻轻点了点头。
“啊啊啊啊！”突然，院内传来一声惊叫。
尸天清和舒珞顿时大惊失色，双影一闪，立时冲入。
“阿瑟！”
“郝兄！”
可待二人定眼一看，不禁愣住了。
院内，郝瑟蹲在石凳上，手里狂扔瓜皮，京墨远远避开一边，狂翻白眼。
在二人对面，一人直身而立，面无表情的冷峻面容上，挂满了瓜皮，一双琉璃色的眼珠，沉不见底。
“西？”舒珞一脸惊诧。
“西你怎么跟鬼一样突然跳出来啊！人吓人吓死人啊！”郝瑟最后向西抛了一把瓜皮，跳下石凳愤愤道。
“你之前走火入魔，睡了三日三夜，此时内息可还正常？”尸天清上前问道。
西定定望着尸天清，忽然，身形一矮，躬身下跪，以头叩地：“西多谢仙人救命之恩！”
“又来——”郝瑟摇摇头，招呼尸天清和舒珞落座，给二人一人添了一杯茶，又朝西一招手，“行了，别跪着了，过来一起坐吧。”
西猛然抬头，却不看郝瑟，而是望向了尸天清。
“坐吧。”尸天清点头。
西这才起身，小心坐到了舒珞身侧。
“说说，你之前为何突然就——啊啊啊喔喔喔了？”郝瑟学着西之前走火入魔的造型问道。
西神色一暗，缓声道：“那时……西脑突然涌上一些画面……”
四人一怔，齐齐看向西。
西目光虚洞，犹如梦吟：“漫天白雪，月亮很圆、很冷、很亮，很多人躺在地上，胸口是空荡荡的黑洞……有许多金色的大碗，每一个碗里，都有一颗心脏，跳动的心脏……”
一片死寂。
尸天清神色骤冷，京墨面色黑凝，郝瑟三白眼涌上火光，舒珞狠狠抓住了西的手腕，厉声喝问：
“你以前见过迁神钵？！何时？！何地？！”
西神色迷茫，琉璃眼珠泛出一种怪异的光泽，好像陷入了奇怪的梦境之：“迁神钵？很像，又不像……西看不清……好像是一处村，很冷，应该是冬天……”
“你还记得什么？”京墨追问。
西眨了眨眼，忽然，双眼骤然发亮，直直看向尸天清：“仙人，西看到了仙人！仙人就在那里，光芒万丈，仙气环绕，俯视众生仙人！”
郝瑟、京墨、舒珞的脸色同时沉了下来。
“和尸兄一样的仙人？”郝瑟咬牙，“难道是……”
“吴茱萸！”京墨眯眼狠声。
舒珞玉颜冷森。
尸天清面色沉凝，全身散出冰川寒气：“西，我不是仙人！”
“西知道！仙人并非那位仙人！仙人和那位仙人不一样！”西满脸泪水，仿若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死死盯着尸天清，
不对劲儿！
十分不对劲儿！
郝瑟目光盯在西身上，三白眼慢慢竖了起来。
“西，你为何会在那里？”京墨突然冒出冷声。
西身形一震，愣愣摇了摇头：“西不记得了……”
“那些人，难道都是你杀的？”舒珞寒声。
“不！不是！”西慌乱摇头，双目赤红，泪水仿若绝了堤坝的洪水，涌出眼眶，“不是西，西不想杀人，不想再杀人了……”
郝瑟眸光频闪，京墨眯眼，尸天清神色渐沉，舒珞冷目。
西身形一震：“仙人……是要赶西走吗？”
一瞬宁寂。
“西，我们不能留你！”郝瑟沉色道。
西骤然瞪大双眼，身形一闪，已然扑通跪地，脑袋在地面咚咚撞得生响，不过几下，就在地面撞出了血印：“求仙人给西一个机会，让西追随仙人，让西赎罪！求仙人成全！”
“西，你若想追随尸兄，就必须据实已告。”京墨定声道，“可你如今却欺瞒我们，让我们如何留你？”
“西适才所言，绝无半字虚假！”西头顶狠狠撞地。
“你隐瞒了什么，你自己心知肚明！”京墨声音愈沉。
西身形僵住。
尸天清眉头紧蹙，长叹一口气：“你走吧。”
西猛然抬头，面色渐变青白，双唇微颤，甚至整张脸皮都开始颤抖：“是……仙人……”
言罢，重重叩头，慢慢起身，一步三晃，魂不守舍走出了院门。
风起、树动，将那一笔萧瑟背影送出众人视线。
舒珞长长叹气，京墨沉吟不语，尸天清蹙紧眉头，三人对视一眼，一脸心照不宣。
唯一一个在状况外的，就是郝瑟。
此时，郝瑟正环抱双臂，满心蔑视。
仙人板板！
什么狗血失忆设定！什么罪孽之身求收留求追随的倒灶借口！
这种八百年前用烂的破梗还想骗过老？！
亏得老慧眼如炬，一眼就看出了破绽！
小，你那点花花肠，还是太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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