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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杳杳片刻不待地跑出餐厅，面前即是一条宽广的大路和左右两片小树林。纵是再厌恶梁非凡，当务之急也是找人，唐杳杳没好气地回头，冲慢吞吞挪着步子的梁非凡喊道：“喂，你找这边，我找那边，我们分头行动。如果你先找到他，无论如何都要让他安全回来，要是再有什么刺激他的举动，你这辈子都别想让夭夭搭理你了！”
说完，唐杳杳拨开一片灌木丛，踩着枯枝落叶向小树林深入行去。
未走多时，唐杳杳注意到前方一棵高大的梧桐树后的草丛似乎有动静，她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绕到草丛后方，便看见了倚树而坐，抱着双膝抽泣不止的刘晨。
刘晨察觉到身旁有人，抬头正撞上唐杳杳的视线，慌忙别过头去，用手中攥着的纸巾揩去泪痕，二人都是一阵尴尬。
头一次目睹男生在自己面前哭，唐杳杳一时说不出话，呆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她上前两步，蹲下身，试探着叫了一声：“刘晨。”
刘晨吸了吸鼻子，闷闷地应了一声。
“你……”关键时刻，唐杳杳不会安慰人的毛病又犯了，她潜意识里认为说些“别难过”之类的话无济于事，搞不好还会往伤口上撒盐，憋了半天，最终只能笨拙地说道：“梁非凡他……他就这德性，刚刚陈老师让我和他一起来找你，回去之后陈老师肯定会狠狠教训他一顿，你，你别太往心里去。”
刘晨抱着膝盖的手紧了紧，没有答话，也没有转回头。就在唐杳杳快蹲得小腿酸胀发麻时，他忽然开口，语气里泛着浓浓的委屈：“怎么可能不往心里去啊，我，我鼓足勇气才向韩夭夭告白，结果被他搅局不说，还弄得人尽皆知，让我沦为笑柄，以后同学们会怎么看我，夭夭会怎么对待我？只怕，只怕是说句话都要防备落人口舌了。”
他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将头埋在双腿间，肩膀不时地耸动。
唐杳杳眼中带着同情和不忍，爱莫能助地拍拍刘晨的背。刘晨继续絮絮叨叨道：“本来，我也没有多大信心，指望夭夭会回应我，但是，至少还能做朋友，用同学的身份和她来往。现在却连陈老师都知道了，没准还会告诉我妈，我期末考本就发挥失常，我妈也许还会迁怒夭夭。”
唐杳杳说道：“不管怎样，事情已经往坏的方向发生了，早晚要面对结果的。现在夭夭还一个人留在餐厅，梁非凡这一闹，她又成了众人瞩目的中心。刘晨，等你情绪稍微好转了，我们快点回去吧，别让夭夭孤立无援地面对这些，陈老师也很担心你呢。”
梁非凡沉默片刻，缓缓点了点头。
两人耽搁了一些时间，梁非凡已将他负责的那片树林寻遍了，他们回到餐厅时，只看到寥寥几个打扫收拾的员工，梁非凡、韩夭夭和陈老师都不见了踪影，看热闹的同学也作鸟兽散。
唐杳杳赶到房间，室友正在安慰黯然神伤的韩夭夭。见唐杳杳回来，她长舒了一口气，仿佛看到救星一般给两人让出位置。
唐杳杳在她身旁坐下，握住她的手，问道：“陈老师有没有说什么？他和梁非凡去哪了？”
韩夭夭摇摇头，说：“梁非凡在你之前回来，被陈老师单独带走了。”
唐杳杳叹了口气，说：“夭夭，这件事不是你的错，梁非凡顽劣成性，把你推到风口浪尖上，我回头一定帮你狠狠教训他。”
韩夭夭的神情又黯淡了三分，垂首道：“夭夭，你知道吗，梁非凡针对刘晨的事，他不是第一次做，之前那次，就算我再怎么难以接受，我也选择了原谅他，没有和他断绝来往。我一直只当他是被宠坏了，小孩子脾气，可事到如今，他仍是无论做什么都从不曾将他人纳入自己的考虑范围，这样的人实在太可怕，比起我在众人面前狼狈不堪，这更加让我心寒。”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这话果然不假。”她喃喃。
梁非凡无功而返后，陈老师便将他带到了教师的房间，向另外两名老师简略地说明了状况，请两人在房间外稍等片刻。
陈老师一边面带笑容说着“不好意思”，一边合上了门。刚一回头，他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寒冰般的冷酷。
梁非凡似是总算意识到了自己的错处，这一回没有蔑视师长，没有死皮赖脸，而是老老实实地交叠着双手站在一旁。
陈老师拉过一张椅子坐下，严肃地凝视着他，道：“梁非凡，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吗？”
梁非凡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
陈老师继续说道：“大家都是同学，应该友爱互助，你以为你出身优良，家庭条件比别人要好，就高人一等了？其他同学就沦为你捉弄的对象了？
“我们一件一件来算。老师知道这片度假村和你爸的关系，所以你正大光明搞特殊化。酒店可以不住，餐厅的员工可以随意差使，还让他们单独给你做了一份早餐，你说你像话吗？不是我不管，不是我看的下去，是我管不了，学校领导都拿你没辙。就算你现在有恃无恐，可以不必计较对错，但早晚有一天，你的任性妄为会让你失去很重要的东西，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
陈老师越说越激动，梁非凡保持着谦恭的姿势破天荒地没有回嘴。陈老师咳了咳，稍微舒缓了一番情绪，语气也没有刚才那么激进了：“这些都是后话，你听不进去我也没办法。虽然你素来不服管教，但也从未和其他同学发生过正面冲突，但就我所知道的，这是你第二次让刘晨当众出丑了吧？上次老师问你，你一个字都不肯说，你和他是有什么私人恩怨？”
梁非凡摇头。
陈老师吸了口气，又问：“那你说，为什么？”
梁非凡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没什么底气地说道：“我，我就是看他不顺眼。”
陈老师气结，怒极反笑，道：“那我真是要给刘晨鸣不平了，无缘无故被你讨厌，四处针对，换谁不喊冤啊？”
他盯着梁非凡的脸，见他一副像是诚心悔改又像是什么话都当耳旁风的样子，心里打好的稿子都乱了套，长吁短叹了几声，在椅子上晃了晃身子，摆摆手道：“罢了罢了，我翻来覆去都是这些话，你听得听不得也不是我能决定的。老师相信你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希望这一次，你可以真正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下不为例。回去吧。”
得到指令后，梁非凡脸上却没有释然的轻松，默默立了片刻，才慢吞吞地朝门口挪去。
刚覆上门把手，就听到陈老师在身后叫他：“你待会碰到刘晨，和他道个歉吧……如果你愿意的话。”
梁非凡背对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梁非凡出了房间，反手将门带上，站在走廊那侧等待的两个老师看到他出来，便缓缓朝房间走去。
房间里，须臾静寂。陈老师整个人瘫在椅子上，像是打了一场冗长的仗一般，耳畔响起两个室友接近的脚步声，脑中会想着自己方才说过的话，唇边蓦地扯起一抹讥诮的笑。
若不是被教导主任叮嘱过，怎会连道歉都全凭梁非凡的意愿，除了形式上的教导，做不了其他任何事。他这个老师，当真是又不称职也窝囊。
一个小剧场：
是夜，白日里木屋流光溢彩的砖瓦，都在圆月与孤星的映照下潜入了黑暗里，木屋外蝉鸣阵阵，风声鹤唳。
凌晨两点，是人睡眠最深的时候。就在此时，木屋的门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吱呀”声，被人从里面缓慢地推开，一个人影蹑手蹑脚地蹿了出来。
那人径直走到屋旁的垃圾箱前，朝垃圾箱伸出了手，就在快要碰到时，又触电般地缩了回来。
梁非凡将帽子一掀，从口袋里拿出纸巾，一张一张地捏在手上，本想一脚将垃圾箱踹翻在地，又怕惊动了屋里的人，只得忍着恶心和反胃，以纸巾作格挡，将垃圾箱慢慢放平，犹豫再三，仍将颤抖的手臂伸进了垃圾箱。
梁非凡一边借着微弱的光线翻找一边气急败坏地嘟囔：“林穹这个坏心眼的家伙，趁着本少爷洗澡的功夫，把纸和垃圾一起扔到外面，平时怎么没见他这么勤奋主动？害得本少爷要来这翻垃圾箱，这个该死的林穹。”
虽然韩夭夭声称自己写的是唐杳杳，但梁非凡用余光看到，她写下名字的时间只有大约两秒不到，这么短的时间里是不可能写完唐杳杳的名字的，所以他的希望尚未被扑灭，好奇韩夭夭写的是什么，这才想到偷偷捡来看的损招。
幸而昨天一早才有人收拾了各屋前的垃圾箱，纸的面积也不小，没多时就被梁非凡找到了。
他翻开第一张，上面写着“唐杳杳”。字迹似男似女，雌雄不辨，看着像韩夭夭的，但梁非凡不敢保证不是林穹的。第二张是他自己的，第三张仍是“韩夭夭”，看来是唐杳杳写的。
他有些忐忑地打开了第四张，这具有决定性意义的一张纸，上面只有一个字母——l。
这下梁非凡确定了。韩夭夭在林穹生日那天告诉了他林穹喜欢唐杳杳的事，而唐杳杳的名字缩写并没有l，那这最后一张只可能是韩夭夭的。
他最先联想到自己的姓氏，但随即转念一想，刘晨这厮的姓也是“l”啊。
水火交融，梁非凡半是窃喜半是苦恼，但这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总好过百分之零的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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