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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课已经过去二十分钟，林穹和叶央的座位仍然空荡荡。
正在这时，教室的门被人推开，叶央和林穹双双站在门外。
“老师，对不起，我们迟到了。”林穹的眼角泛着不易察觉的红色。
陈老师皱眉看看手表，隐忍着怒气，道：“一节课都快过半了，你们干什么去了？”
叶央在林穹回答之前抢先站了出来，面带愧色地道：“老师，是我让林穹带我在学校里四处走走，熟悉环境，走的太远没有听到铃声，加上我们久别重逢，聊的太投入，不小心忘了时间，这才迟到了这么久。耽误了大家上课的时间，非常抱歉，我们以后不会再犯了。”
她依次向陈老师和同学们恭谨地鞠躬，道歉也做得滴水不漏，深得人心。
陈老师自然没有再多说什么，放两人回了座位。只是几乎全班都目睹了林穹将叶央强硬地拉出教室的一幕，此时都发出了轻微的起哄声。
唐杳杳的目光追随着二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初次听林穹提起三年前的往事，唐杳杳对于叶央只有同情的感情，但现在，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讨厌叶央了。
为什么呢？明明她没有冒犯自己。是因为，林穹吗……
草稿纸“嗤啦”一声被笔尖划破，唐杳杳烦躁地扔开笔，郁郁地撑起下巴，分解着莫名而奇怪的思绪。
这样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下午，午饭时唐杳杳也没有了以往的闹腾劲，无论韩夭夭怎么问，都闭口不言。
下午的体育课，唐杳杳的视线始终黏在林穹身上。老师宣布自由活动后，林穹和叶央居然不约而同地走向足球场的球门。
这节也是十二班的体育课，正和男生们打篮球的苏羡看到林穹和叶央，将篮球抛给另一个男生，笑容满面地向二人走去。
苏羡热情地打了个招呼，意外的是，林穹也对他回以微笑。
唐杳杳远远观望着这一切，她此时才想起，曾经形影不离的铁三角也有苏羡一员。只是林穹的态度为何突然转变，他们和好了吗？
解铃还须系铃人，她再多的劝慰也不及当事人的出现。不过，林穹多年的心结被解开，总归是好的，她暗自想着。
“杳杳，看什么呢，这么入神？”韩夭夭从身后搭上她的肩，问道。
她顺着唐杳杳的目光看去，便看见了三个谈笑风生的人。
再看看唐杳杳凝固般的眼神，韩夭夭轻轻叹了口气，道：“杳杳，你知道以人为镜的另一层意思吗？”
唐杳杳迷惑地转头看她。
韩夭夭说道：“要不是叶央，可能你根本不会意识到，林穹在你心中是特别的存在，我的玩笑也没有坐实的机会了。”
唐杳杳愣了愣，咬着干巴巴的嘴唇，半晌才开口：“也许，我只是习惯了林穹在我身边的日子。现在忽然有另一个人，一个本就比我陪伴他的时间更多的人，占据了他的生活，一下子没了我的位置。但这也很正常，叶央只是拿回本就属于她的东西，或许在林穹心里，我只不过填补了叶央偷走的那一块，现在她回来了，也就不需要我了吧。”
“杳杳，你还是我认识的杳杳吗？”韩夭夭扶正她的肩，强迫她和自己对视，“我认识的杳杳，纵使前方是万丈高山，也有逾越的决心，不会因为胡思乱想而放弃，也不会因为自艾自怜而退让。”
“我承认，”唐杳杳挤出一道心酸的笑容，说，“你的预言是对的，我喜欢林穹。可是喜欢，本就是卑微的吧。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不，”韩夭夭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铿锵有力地道，“还不迟。”
“有什么疑问，就找林穹问清楚吧。我们都不是林穹，不知道他真正的想法，与其胡乱猜测，还不如简单明了一点。”韩夭夭说，“杳杳，我相信你和林穹，你也要相信我。”
彼时的唐杳杳，并不太明白韩夭夭最后一句话的深意，但这一席话，足以让她下定决心。
看着唐杳杳眸中的光华一点点凝聚，韩夭夭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唯独有一件事，她现在还不能说。
她说了谎。林穹心里的想法，唐杳杳不知道，可她，却是一清二楚。
听取了韩夭夭的话之后，唐杳杳就一直在找机会当面问林穹。
好容易等到又一节体育课，林穹难得一见地告了假留在教室，唐杳杳来到操场后发现林穹和叶央都没到场，也假装肚子疼被准了假。
唐杳杳回到教室时，林穹正一只脚踏出后门，并没发现唐杳杳。她连忙跟上，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悄无声息地跟在林穹身后。
林穹连上数层楼，直上到设有音乐教室和几个社团办的顶楼。
似有若无的钢琴声在顶楼流淌，林穹似循着声音而去，停在了音乐教室的门口。
他敲了敲门，钢琴声便停止了。
唐杳杳扒在楼梯间的墙壁后，露出半只眼睛小心地窥伺着。直到林穹走进音乐教室关上门，她才敢站直身子。
唐杳杳的本意是想找个和林穹单独相处的时间，现在却被林穹的举动引发了好奇。明希的音乐课形同虚设，基本被六门主课争抢干净了，唐杳杳没有去过一次音乐教室，而音乐社和舞蹈社的活动时间也不在白天，音乐教室却有人，这很奇怪，更奇怪的是林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音乐教室。
唐杳杳半弯着腰，身子前倾，眼睛贴近门上的一方玻璃小窗。
门后的一幕让她有些眼花。
叶央笔直地坐在琴凳上，修长的双手搭在琴键上，背影透出和这架钢琴相协调的优美。林穹则站在她身旁，一手撑在钢琴上凝神看着叶央，二人不时的交谈着什么。从唐杳杳的角度看，就像融于画卷中的一双璧人，不能再完满。
她的心中涌上淡淡的失落：原来，是约好了在这里偷偷见面吗……
方才尚紧紧凝聚的勇气在一瞬间溃散了，唐杳杳向后退了两步，转身跑开了。
“你找我有什么事，一定要避人耳目到这种程度？”音乐教室里的林穹并没发现玻璃外的那双眼睛，他的心思全被叶央的话打乱了。
体育课之前，叶央写了张字条给他，让他体育课时到顶楼的音乐教室，她有话要对他说。
尽管有些犹豫，但林穹还是去了。
在五楼的楼梯间，林穹便听出了远远飘来的钢琴曲——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第三乐章。
林穹不通乐理，对钢琴曲也没有了解，但这一首曲子他却再熟悉不过。
叶央四岁开始练琴，他上小学时第一次和母亲去叶央家拜访，叶央就是在书房中弹奏这首曲子，那时，她尚且稚嫩的双手无法从容地操纵琴键，弹出来的调子也断断续续、拖拖曳曳。
但林穹依旧听得很认真。
叶央好容易磕磕绊绊地弹完一页，正准备翻面，就听见身后传来不属于自己的呼吸声。她猛然回头，正对上林穹那双睁得大大的眼睛。
下一秒，叶央的尖叫声险些贯穿了林穹的耳膜。
当叶央抽抽搭搭地缩在母亲怀里，满脸怨恨地撇着嘴瞪着林穹时，林穹还一头雾水地咬着棒棒糖，并不知道面前的女孩为何如此难过。
叶央的母亲边揉着叶央的头发边抱歉地笑道：“不好意思，我家孩子从小就很害羞，练钢琴时连我们也不允许进去旁听呢。”而林穹也遵从母亲的意思向叶央道了歉。
后来，两个母亲闲话家常，让叶央和林穹到院子里玩。叶央似乎还在忌讳林穹擅闯书房的事，背对着他蹲在地上，看树旁搬运面包屑的蚂蚁。林穹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新鲜的事物，于是回到叶央身边，很不客气地叫了一声：“喂！”
叶央低头数蚂蚁，装作听不到。
林穹提高了音量，又叫了一声：“喂！”
这次叶央抬了头，恶狠狠地看着他，说：“干嘛！”
林穹却像丝毫不通人情世故一般，从口袋里摸出一根棒棒糖，递给叶央：“这个给你。”
叶央脸上的表情和缓了一些，愣愣地看看棒棒糖，又看看林穹，最终敌不过诱惑，接过糖讷讷地说了句“谢谢”。
林穹舔了舔棒棒糖，问道：“你刚才为什么要哭啊，哭得那么伤心，看到我的时候也是尖叫，把我都吓坏了，我长得不可怕吧。”
叶央慢吞吞地撕着糖纸，回答：“我很怕生，家里有人来拜访的时候，我都躲在房间里不出来。而且，而且……那首曲子，我才刚开始练习，弹得很差，怎么好意思让别人听到。”
“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啊。”林穹了然地点点头，然后绽放出一个特别灿烂的笑容，说，“没关系的，再厉害的钢琴家都是从零开始的，而且总有一天，你会需要在人前表演的。”
叶央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似懂非懂地看着林穹。
“刚刚你弹的那首曲子，叫什么？”林穹问。
“是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第三乐章。”叶央不假思索地说。
“记的这么清楚，你很喜欢这首曲子吧？”
“是啊，这是我第一首想要尽最大努力弹好的曲子呢。”
“诶，”林穹有些惊讶，“为什么是第一首？”
叶央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其实我并不喜欢钢琴，但是妈妈说要培养一门高雅的兴趣，所以我才学的。学了几年，只有这一首不是被强迫着练习的。”
“这样啊……”还是小孩子的林穹满足所有天真阳光善良的特质，“加油吧，等你可以完整地把它弹下来，一定要告诉我，我要第一个听到。”
几小时前才发生的摩擦已经烟消云散，叶央笑着用力点头：“嘻嘻，一定。”
之后，林穹三天两头地往叶央家跑，每次来访都要带一根棒棒糖。林穹每每给她一颗糖，都可以被允许进到书房，听她谈一首曲子。无论弹得是好是坏，林穹都会夸张地鼓掌叫好。
印象里，叶央弹得次数最多也最为熟练的曲子，就是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
后来的后来，长大一些的林穹开始觉得，也许叶央从不缺捧场的人，也从不缺那一颗糖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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